桌案旁。
石头一脸愤怒，咬牙说道：
“我们这官营村旁边，有一条小河。”
“在过去，村子里的田地就倚仗着那条小河灌溉。”
“但今年，上游的垛庄村却突然加高了堤坝，控制住了水源。”
“下游没了水，越冬水浇不上，我大哥他们几个人气不过，就去上游想掘开堤坝，但谁曾想……”
唉！
石头一脸悲愤。
叹息过后，声音变得愤怒，道：
“我知道，这一切就是孔家指使。”
“当初，孔家前来收地，吾等决定不卖之后，就已然料到他们必定会有后招。”
“可是哪想到，他们竟然这般狠戾，直接做出这等事情。”
“家兄……家兄……死的冤枉啊！”
一句话。
让石头再也控制不住情绪。
本来还是满面悲愤的他，此刻已经眼泪纵横。
孙旺见状，眉头也是紧锁，之前听闻孔家参与之中，还仅仅只是在那几家凑巧听之。
如今在听到石头的话语后，两人这才明了孔家出手的缘由。
原来，是盯上这里的田地了。
可是。
让孙旺不解的是。
之前先帝在位之时，已经开始陆续施行一条鞭法。
且不言这一条鞭法对于勋贵家投献土地的限制，就说这孔家身在曲阜，也犯不上跑到这章丘来收购土地吧？
该不会，是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吧？
孙旺想要追问。
可眼下石头泪流不止，他也不好出言。
正思量间。
刘聪送完老妪，从屋中折返。
刚刚上前，就注意到了石头的异状，诧异的目光朝着孙旺望去。
孙旺见状，轻轻摇了摇头，示意他坐到一旁后，继续追问道：
“你们没报官吗？”
“出了这么多人命，官府那边没有过来吗？”
石头擦了擦泪水，轻轻摇了摇头，神情再度变得愤怒，呼喝道：
“神鼠一窝罢了！”
“之前我们报官，可那昏官也只是在垛庄村抓了几个村民了事。”
“不仅到现在还没有给个说法，甚至连那河道里的水也没有解决，我们户门小，家兄的丧事也需要操持，所以我就先折返回来了。”
“还有三家的人在县城等着消息，不过我估计，到最后也是白扯。刚刚你们过来之前，我听那西面李家的人说，孔家的人好似去了县城，有他们插手，吾等想要沉冤得雪，恐怕会更加麻烦。”
嗯？
此言一出。
孙旺两人的眉头皱的愈发紧锁。
仅仅只是争水而已，竟然闹出了人命。
按理说。
事涉两地民生。
这里又作为章丘管辖之地。
那县太爷既然接下来这个案子，那就知晓了缘由。
且不言那些动手之人如何判刑，这水源的事情，不应该从中说和一番吗？
可是。
听石头这意思。
对方仅仅只是受理了案件而已。
至于其他的举动，压根就没有，这……
而且。
孔家竟然是为了田地？
这在以前，或许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。
莫说孔家，就是那些秀才举人，手底下也大量投献的土地。
可现在。
随着一条鞭法的陆续实施。
税赋不再是按着人丁收取，已经转而面向土地。
如此情形之下，即便你占有的土地再多，也无法逃脱税赋的征收。
那孔家此举，又是为了什么呢？
刘聪不解，试探问道：
“现在不是已经开始施行一条鞭法了吗？”
“这种情况下，孔家收购你们的土地，又是为了什么啊？”
石头一怔，随即就是冷笑出声，道：
“一条鞭法？”
呵呵！
石头冷笑，面露讥讽。
如此反应，大大出乎两人的意料。
面对着这明显就是嘲讽神色，两人的神情变得愈发疑惑。
石头看了一眼两人，问道：
“你们种地吗？”
嗯？
孙旺和刘聪一愣。
些许过后，孙旺很快反应过来，苦笑道：
“我们哪里还有地啊！”
话语说完。
吏目眼见石头依旧皱眉看向自己，想了想继续补充道：
“我们两人的田地，当年就已经被卖了出去，要不然何至于四海为家。”
石头闻言，神色稍缓，道：
“你们没地，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歪歪绕绕。”
“说实话，在这之前，我也同样不知道，若不是这次进城，听那些读书人议论，我还不知道这里的内情呢！”
石头说到这里，神情再度变得愤怒起来，继续说道：
“朝廷是施行了一条鞭法没错，诸处的土地有多少，朝廷那边也已经重新绘制了鱼鳞图册。”
“但是，这税赋向谁征收，却不是朝廷说的算。”
咦？
两人瞳孔一缩。
瞬间意识到了石头话里有话，焦急追问道：
“什么意思？”
呵呵！
石头又冷笑一声，道：
“税赋征收，那是县太爷的差事。”
“朝廷给他划定了该收取的银钱，那他就负责这些银钱就是。”
“至于这些银钱的出处，到底是所有土地平摊，还是说仅仅只是瞄准了我们这些穷苦百姓，那就是他的权利了。”
“在这之前，吾等压根没听过什么一条鞭法，吾等只知道税赋上调。”
“原本还以为，这都是朝廷的命令，这回去了县城之后，我方才明白，什么狗屁的朝廷命令，全部都是因为那狗官将大户的税赋，全部算在了我们这些贫民百姓上面，所以这税赋在不断上涨。”
哼！
石头冷哼一声。
牙齿咬的咯咯作响，拳头也攥的一片铁青。
而在他对面。
孙旺两人已经呆傻当场。
要知道。
一条鞭法的事情。
当初先帝在位的时候，就已经徐徐实施。
虽然两人也不清楚，这件事情的进度到底如何。
但在他们看来。
这件事情应该是惠及天下，万民皆知才是。
结果哪想到，作为中原之地的山东，百姓们竟然闻所未闻。
而且。
这还仅仅只是山东。
若是西南东南那些偏远之地呢？
是不是那里的百姓，也和面前的石头一般，毫不知情。
只知道朝廷的税赋在上涨，却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，已经为那些大户承担了税赋？
惊愕！
诧异！
震惊！
愤怒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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